十几分钟后,她拍了拍我的肩,指了指远处的跑道。“来了。”
顺着她的手指,我看到两个影子悄悄靠近——一个细长如刀,一个粗壮如柱,竟活脱脱就是反派模板中的“胖瘦头陀组合”。
他们远处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,一直到我足够看清他们脸的距离。
其中一个瘦削,明明个子挺高却身形佝偻,细长脸倒三角眼,长得像是某种辱华刻板印象;单手握着没那么专业但轻便的摄像机,上面的手电筒装置外壳闪着金属光泽。
毫无疑问,就是“蛇男”。
另一个身影高大许多,肩宽背厚,穿着一件凸显全身肌肉的黑色紧身背心,脸上的皮肉质感像是在岩石上套了一层塑料袋。
我不太敢看他的脸,视线往下,就照着“什么男”的格式,在心里顺势叫他“背心男”。
蛇男四下张望了一眼,低声说了什么,背心男伸手推开储物间的门,两个人一起轻声踱步进去。
那个背心男竟然走路也能这么轻——我不禁感叹这也算是奇人异事。
但这下我们彻底看不到他们身影、听不见他们声音了。
芷绫直直地注视着门,像是在心里根据储物间的长度与他们的步速测算距离;而我也只能注视着她。
突然,她动了。没有要通知我的意思,直接拉着我的手飞奔而出。
我大脑一片空白,这就开始了?进去之后该干什么?没人跟我说过啊——
冲进门那一刻我几乎是闭着眼的,整个人都被她牵着走,甚至无法决定自己的步子往哪边踩。芷绫却脚步又快又稳,带着我直接从那窄窄的门缝中切入。
脚下的地面陡然从水泥地面变成储物间柔软的垫子,我恍惚了一下,然后就——飞了起来。
她用我们牵着的手作为链条施力,让具有不小速度的我的身体开始做离心运动,直到撞上了后门正对着的软垫,掉下来再整个人“骨碌”地在地上滚了一圈。
而她的脚步没有停过,还保持着那样的速度,冲向他们两个所在的位置。
他们已经走到整个储物间正中央,这时听到动静转身,蛇男准备打开手电看看是怎么回事。
“啪!”短促而连续的两声,而随后是沉重的第三声。
第一声是蛇男的手电筒开关打开的声音,随之而来的是震撼的强光,离他们最远的我都被闪了眼睛。
“芷绫怎么样了?”没想到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造光源,我心中焦急却半天睁不开眼。
而第二声,是她的脚像锁定了一个不可能踢空的足球一样,踢向了光源。
那道光像是灯光秀一般在空中旋转了几圈,撞向墙壁发出了沉重的第三声。
我终于睁开眼睛,看到墙边的发光部件像煤炭余烬一样缓缓熄灭——相机连着手电筒一起撞上了墙,摔得粉碎。
“这……竟然能这么准?”感受到室内重新变暗的我替她庆幸,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。
芷绫顺势双手按住慌乱中的蛇男肩膀,像是结合着较暗环境中不太确切的视觉,双重定位了对方的身体,然后弹簧般一跃而起——
“砰!”
右膝狠狠撞进他两腿之间。我想起她对我的第一次攻击也是这个。
但那次并没有发出撞击声——我一下打了个寒颤,她究竟对我留了多少力?而这下又有多重呢?我不敢细想。
反正无论疼痛指数如何,表现都是一样的——蛇男毫无疑问地软了下去。芷绫也就顺势拉着他的手,把他当成某种软的东西甩了出去——他就不会被考虑缓冲了,直接飞向了远处的墙壁。
——
真的好好好喜欢女主的塑造!
感觉女主打人的时候描写的好有这个压迫感~
“砰——!”背心男已经从另一侧像一辆卡车一样冲了过来,芷绫刚才甩出的收手势还来不及调整,只好降低重心让他的拳头打在肩膀上,她娇小的身躯退了好几步,疼得呲牙咧嘴。
我第一次看到她像小孩一样直率的疼痛侧脸——但还好,只是疼,没有慌。
又是低沉的“嗵”的一声,刚才飞着的蛇男这时才撞上墙壁,沿着滑了下来瘫倒在地。
“砰!”这下是背心男的第二拳,芷绫双臂交叉,勉强挡住。
他太强壮了。
不仅是力量,还有冲击节奏。他的攻势看似简单,实则每一拳都精准地在她还未重心转换完的那一瞬打进来,每一次都让她必须侧步、让开、再后退。
虽然是场恶战,但我相信芷绫。她在被动的状态下也在习惯对手,步法逐渐灵活起来,从被动挨打防御,到每次他的出拳都能躲开——虽然在我看来每下都几乎擦到她的衣服。
而背心男的攻势也越来越凶,她还没有出手还击的机会。会是一场体力对决吗?我已经能勉强起身,现在还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?
正这样想着,发生了令人错愕的事——不仅我,连芷绫都很错愕。
背心男刚才竟然在我们不知不觉中,一拳一拳地打开了通往蛇男的道路。
他提起蛇男扛在自己肩上,下个目标是——后门门口!
原来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!
这样强壮的男人竟然对待初中女生也没有轻敌,这才让他成功骗过了我们两个!
芷绫急中生智,将口袋里的钥匙掷向我的方向:“快,锁门!”
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我像是本能一样空挥了一下右手——竟然稳稳地抓住了。
那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:指尖收拢得干脆利落,像是早就和她演练过千百次一样。我们之间果然是心有灵犀的。
而我的脑子,也在一瞬间冷静下来。
“插钥匙——上锁——拔出——扔给她。”
这就是我的全部任务。这个封闭储物间的计划,只需我这一环。
我快步冲向门边,钥匙插进锁孔的那一瞬,后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我听到一声猛踏地板的沉响——他冲过来了。
我没回头,只是脑中浮现出那背心男的体格向我奔跑的画面。他的轮廓太巨大了,那种体重冲刺时带来的压迫感简直不像是人类。
半圈。
“砰砰砰!”他的脚步已逼近我耳边。
还差半圈。可能来不及,但先不要去想。我有我必须完成的任务。
我干脆像母鸡孵蛋一样整个身体贴上门,左手紧紧抓着门把手,右手转动另外半圈。完成了。
身体好轻盈——我又飞起来了。
几乎是同样的轨迹,撞上的也是同一块垫子。
他没有看我,只是像拂掉灰尘一样随手一挥。我有点想为自己的存在价值默哀一会儿。
钥匙还插在锁上,他距离开门只需要反方向的一圈。但毕竟也是争取到了一点时间。
与外表不同,他并没有暴力地拧动钥匙,而是手指灵巧地飞快旋转。
“咔——”门开了,背心男看到了外面的路灯闪烁。这次行动全身而退的希望就在眼前。
但希望随着他的视界又暗了下去——
不是路灯停电了。
是芷绫。
芷绫一路跟着他奔跑,从椅子跳上桌子,又从桌子像鼯鼠一样滑翔到了背心男的后背。而蛇男仍然在他肩上担着,像是一位父亲扛着货物又背着女儿。
她纤细的手臂紧密地绕上他粗壮的脖子,扣紧。
他们的身高差太多了,芷绫的脚离地还有一大段距离——三十厘米左右。重力也成了加速他失神的帮凶。
我看着这一幕,一个小不点挂在巨大的壮汉身上——
有点像DOTA里的炼金术士。
“噗——”想到这个比喻我不禁笑了出来,可惜没人能分享这个笑话。
他终于带着肩上的蛇男一起像大厦坠毁一样倒了下来,而她却一个漂亮的滚翻卸掉了落地的冲击力。
“别发呆,帮忙把他们搬进去。”她揉了揉聚精会神得像在看动作电影的我的脑袋。
——
我们一个一个地把他们俩抬了进来。我反锁好门,钥匙交给芷绫,然后打开了储物间的灯光。
白色荧光灯管的冷光照亮了整个空间。
芷绫颤了一下。
我看向她的脸,脸色有些苍白,只睁着右眼,紧闭的左眼有一行泪痕。
原来刚才的第一脚那么准的原因是她用左眼捕获了光源。
我又陷入了沉思。明知手电筒的威力还有勇气冲上去、还想得到特意留下一只眼睛,并且之后的所有打斗都只用那只眼睛完成,这是现实中能做到的事吗?
但她一开始就义无反顾。
看着我心疼她的眼神,她笑着过来抱了抱我。
我当然希望她抱久一点,但是被她亲密接触的感觉让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:“那个,等一下,稍微放开一下……”
在她不明所以的眼神中,我飞奔去讲台,按停了那个仍在循环播放的录音机。“羞死人了。”
她看着我,嘴角弯起一个带着调侃却又极温柔的笑。“不喜欢自己的声音吗?明明挺可爱的。”
——
蛇男蜷缩得像是被抽走了脊椎,而背心男更是安静得像无机物。
我们先把蛇男拖到了靠墙的一把旧课椅上,用提前从体育馆拿来的拳击绷带把他的手臂与躯干捆在椅背,腿也固定在椅腿上。
他没做什么抵抗,那种痛不是一会儿就能恢复的。
然后是晕厥的背心男,以同样的姿势。我看着他强壮的身躯,不由得多绑了几圈。
我把这两个绑着人的椅子挪到她指定的位置,累得坐在垫子上喘气。她举着手机走了一圈,像是导演在寻找“最佳机位”,最终把手机固定在了某个地方。
她继续准备着,打开了讲台上的多媒体电脑,放下投影幕布,再登上教室前排的桌子打开吊顶投影。
最后,像是在做一个表示准备环节完成的仪式般地,她脱下了鞋袜。
运动后泛着粉色的脚踏着软垫,那种舒适感似乎让她有点想蹦跳。
“早就想看了吧?”她注意到我的视线,轻描淡写地说。
我确实正在看着她的脚,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——甚至觉得这已经是天经地义的惯常奖励的一环。
“我是说,一会儿的演出呀。”她放慢语速,加重声音。
我脑袋“嗡”地一声。
我最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动机,竟然被她毫无难度地猜中。
我不敢再让她惩罚我,却又隐隐渴望看到她的力量施加在别人身上——那种充满宅男阴湿味、连我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小小欲望,被她一句话全点了出来。
她并不意外地看着我的异常反应,用脚尖点了点我的脸:
“我们约定好,既然决定看了,就要坚持到底哦。”
她知道我的软弱,所以总是用这种不容我回头的方式推我向前。我不敢回她的视线,只是用力点了点头。
——
背心男在一阵似有似无的声音中醒来,光线刺得意识有些疼痛。
一瞬间,他还以为自己又在拘留所里。但耳边的声音不对,不像是警察们的问话。
“……的方式,选出我们的幸运演员与幸运观众哦。”
是个非常讨厌的女孩声音。
那种没经过社会毒打的嚣张轻浮,让他想起那些贪官二代、千金公主。
那种虚伪的人,一被曝光出私密影像,在他们面前也没什么好高贵的,还不是像狗一样巴巴地交钱求删帖。
他动了动身子,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,逐渐想起刚才发生的事。
记得被一个女孩轻盈地扑上来,记得她缠住自己厚实的脖子,然后自己真的失去了对呼吸的掌控。
讲台上那个女生,毫无疑问就是她。小小一只,一边讲话还一边晃着脚。
明明应该是一拳碾碎的存在,却因为被她偷袭而变成现在这副模样。
她还在用令人生厌的语调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,以他刚醒来的脑袋无法理解。
但他意识到——什么事正以他完全无法接受的方式展开。
他看向投影,上面是她百度搜索“幸运转盘软件”的搜索结果,和刚才临时下载的“xx公司20xx年度年会抽奖软件”。
打开软件界面,转盘上面全都是不认识的员工名。
她说得一本正经:“不看这些名字啦,指针最后偏向谁那边,谁就是今天的幸运演员。对吧?”
她按下了抽奖按钮,指针飞速旋转,最后停在了稍靠左的一边。
他看了看左边的蛇男,那个从自己初中辍学起就跟着他混的老大、好哥们。
他看到了蛇男意识到被抽中的是自己时的惊恐,瞪大眼睛流着汗,刚才就在微颤的身体剧烈发抖。
被家里所有人都认为是啃老废物时,是他发掘了自己的天赋。
他带着自己赚了第一桶金,无数个深夜都能看到他熬着夜查着技术文档,对抗论坛遭受的网络屏蔽。
即使所有主要的活都是他在干,给自己的钱也一分没少过。
在自己无数次陷入危机时,也是身体素质一般的他硬闯进围攻者的人群,打开手电筒闪瞎他们的狗眼。
脱离原生家庭的背心男,早就把蛇男当成了生死相依的唯一家人。
在他们面前,什么金钱权力、社会地位,从来自恃这些敢对他们颐指气使的人,最后都会露出最不堪的一面。
而今天,一个小女孩,居然敢在他面前用那种语气说话,把他们兄弟当作什么“节目的素材”。
……不能忍!
身体的原始愤怒本能这么告诉他。
他全身肌肉一块块鼓胀暴起,皮肤下的青筋显露,我刚才刻意多捆绑的绷带被衬托得像是蚕丝,“啪”“啪”地几秒钟内全断。
像刚才一样,他坚定地认定了目标,眼中就只有目标。
这次他的目标是——讲台上的芷绫。
他像是出笼的猛兽般,在我惊慌的目光中冲了上去。
——